姐姐(2 / 2)
“娴月一直说头疼,凌霜咳嗽也才刚好,还是别做得太生冷吧。”卿云顺口答道。
她穿过厅堂,来到娴月卧房中,看娴月正站在案前,懒洋洋地画着幅画,却不是整张,而是顺手描些花木小品,用曙红和花青调出紫色来,在那漫不经心地画着桐花。
“回来了?”她头也不抬地问卿云。
卿云“嗯”了一声,过去看了一会儿她画画,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花信风还没结束,你怎么回绝了赵家呢?”
“赵修比我还小半岁,心性也没定下来,看起来痴情得很,不过是少年人的新鲜劲罢了。”娴月在笔洗里漂笔,看着那紫色在水中淡淡晕开,道:“你不记得了,梅大人当年花信宴上见到梅姨,也是一见钟情,非她不娶,都说是一片痴心,娶到家没几年,也就厌倦了。不照样是一个姨娘又一个姨娘地往家里娶,妾室生了十来个,梅姨却只有梅姐姐傍身,男人么,不过是见色起意罢了。”
卿云听着,倒也是这个道理。相比赵修的年少情热,张敬程的沉稳显然更可靠些,而且请了岑老大人来说亲,可见是诚意十足。而赵修那边估计连他父亲的准许都没拿到呢,不然怎么遇事只求赵夫人呢。
但她心中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时又找不出原因,站了一会儿,见娴月没有说话,问道:“对了,娘弄了河虾来,咱们蒸熟了蘸姜醋吃吧。”
“随便吧。”娴月神色厌倦得很:“我不爱吃虾,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这份脾气,到晚上凌霜回来才发出来。
搬了新家,她们俩不睡一起了,但凌霜晚上来找她,还是长驱直入的,她没在家吃晚饭,当然不知道虾的事,但也够生气了。先进来问娴月:“你什么意思,花信宴没结束,你就把赵修给回绝了,娘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娴月一脸无辜:“我就是想吃虾了。”
“吃什么虾?你又不喜欢吃虾。”凌霜一头雾水。
“是呀,我不喜欢吃虾,你也记得啊。”娴月淡淡道。
但她的母亲,却不记得这点。
“打什么哑谜。”凌霜可不会给她伤春悲秋的机会,摸了一把她额头:“你烧糊涂了?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赵家那一堆烂事是吧,娘真是要卖杏花了是吧,收了赵家点东西,跟几辈子没见过好东西似的。你也别在这多愁善感了,不值得,你要嫁赵修就嫁去,别管她的看法。”
“你自己不是要去当尼姑吗?怎么还管我们嫁谁不嫁谁?”娴月不着痕迹转开话题:“你晚饭都没回来吃,是在忙蔡婳的事吧。”
“别说了,老太太总不松口,眼看都柳花宴了,我在想要不要换个方法,云姨那边走得通吗?”
“云姨倒是会愿意,只是这对蔡婳没什么帮助吧。”娴月道。
凌霜皱着眉头,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娴月只坐着梳头发,她却忽然过来,把娴月抱住了,也不说话,赌气一样。她身上常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实在让人好笑。
“怎么了?”娴月故意问道。
“你先别嫁,什么张敬程赵修都好,别做决定。等我,我忙完蔡婳的事,就来帮你。”她发狠道:“你放心,我一定狠狠治一下她的偏心眼。凭什么卿云就可以配赵家,你刚有个张敬程她就催着你订婚。整天在这卖女儿,惹恼了我,给她的卖花摊子都掀了她的。”
娴月被逗笑了。
不怪娄二奶奶说要整治凌霜,这家伙是常有点大逆不道的想法在身上的,娄二奶奶卖杏花卖得正得意,卖出了天价,凌霜却扬言要掀摊子,这不是找打吗?
“好的。”娴月笑着把头靠在她手臂上,靠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其实也是我自己愿意的,就像梅姐姐,也一定是心甘情愿的决定。”
她不说梅姐姐还好,一说,凌霜心里那股复杂的情绪,直接要冲破胸腔了。又是气,又是恼,又是愧疚心疼,说不出来的五味杂陈,要不是夜深人静,真要去找娄二奶奶算账了。
“啊啊啊!”她气得叫起来:“怎么这世上就是有这么多气人的事,怎么我就这么没用,什么都解决不了。要是我是荀郡主就好了,直接先解决了徐家的畜生,再把蔡婳的嫁妆置办好了,然后把秦翊贺南祯都绑过来让你挑。荀文绮也真是不长进,文郡主撑腰,要什么有什么,整天就知道跟女孩子斗,真是笨得像猪。”
娴月其实也是坏,她拿捏人心已经是习惯性动作,三分委屈在她这就有七分,谁看了能不心疼。略施手腕就把凌霜气得怒发冲冠,但看凌霜这样生气,又怕她气坏了。又连忙笑着哄她:“好了好了,你已经很厉害了,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还不够呢,快睡觉吧。我的事自己能解决,用不着你,等我忙完了,顺手还能帮你解决蔡婳的事呢。行了行了,睡觉吧,我今天累了一天,明天要养一养,不然后天柳花宴,爬都爬不起来了。”
“行吧。”凌霜道:“那我不回去了,我跟你睡。”
不怪卿云和她们总隔着一层,其实她们俩是更亲密的,都说同病相怜,总要都有点伤心处才能亲密到一块,凌霜处处拘束的痛苦,娴月不被母亲喜欢的遗憾,都是无法解决的问题。
虽然是三分伤心装成七分,但到底也有三分。
她的母亲不喜欢她,甚至不挂念她,娄二奶奶不记得她喜欢吃的东西,不欣赏她的玲珑心思婉转手段,在她心里,卿云才是配得上最好的那个,夫人们的喜欢固然重要,少爷们的倾心难道不可以利用吗?但就算在赵景先看中娴月的前提下,她仍然要使出手腕来,将故事扭转,让卿云嫁入赵家,又让娴月远离赵家,只怕以后娴月和赵景成了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些王孙公子在女色上都是不能自制的,以后内宅出了丑事,坏了卿云一生的安稳。
而最让娴月伤心的,是她自己竟然也愿意为了成全她,而早早拒绝赵修。
说一百句锋利的话,做一千次现实的打算,她仍然是五岁时那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孩,眼巴巴跟在母亲身后,张敬程也好,赵修也罢,甚至四王孙也好,在他们之前,她还有个最初的愿望。
她希望她的母亲,像爱卿云一样爱她,哪怕只有一个下午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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