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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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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小灯昏昏沉沉地做着泡在水缸中的水乡梦,梦里总听见呜呜咽咽的哭声,听得他心生伤感。

不知道是谁受了委屈,有无人替做主?

思及委屈,他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

他的记忆停留在迷糊着掉进水中的一瞬,顾小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奇遇,他像是去过一个壮丽地,见过一个奇怪人,但他这么都想不起来。不多时,记忆便像严丝合缝的齿轮紧扣,被抹去的奇遇雾气一般,没有在他的记忆里留下痕迹。

顾小灯半醒半昏,记忆里闪过一张张花容月貌、琼枝玉树的脸,那些人好像一个个缀在果林上的果子,初见时以为都是饱满鲜美、表里如一的好果子,原来凑近了嗅,没有甜味只有腐气。

他睁不开眼睛,意识和灵魂飘飘乎地蜷在血肉之躯内,五感像蜗牛的触角,又慢又弱地露出一点尖尖,小心翼翼地感知着外界。

身上有几处地方不太舒服,基本是被那二皇子高鸣乾整出来的,小腹最甚,那高鸣乾屈膝压了他小腹一会,力道不小,压得他肚子难受得紧,怕是内脏有些不适。

顾小灯呆了半天才感觉到外界有人在摩挲他小腹,大抵是抹上了药,清凉凉的,但他到底是个药人,也就只能感到清凉,酸痛的还是照旧。

不一会儿,又有人捏着他的脚裹药纱,顾小灯感到一阵酥痒,有些想叫那人不要弄了,痒痒肉痒得慌。

他的意识飘飘荡荡地想,这会是谁在照顾他?逃跑之前他可是被丢给高鸣乾了,这会子身份竟不是表公子而是侍妾了,实在是可怕至极。

那高鸣乾脸上虽总挂着笑,但举止暴力得很,若不是他及时掏出血玉堵住那恶棍的霸王硬上弓行径,顾小灯觉得这会自己恐怕也还是会病倒,被日倒那种。

想到这,顾小灯忧伤至极。

这世道,人生不过二条路,卖才艺卖力气,还有个穷途末路的卖身体。想他自己,虽不够孔武,却也不是废物一芥,奋力多读几年书,读多圣贤书或可谋个小吏为生,读多神农书则可做个医师为计,如今两头不沾,成了个被人摇床的。

顾小灯戚戚然,这都还未想到那些一直以来欺瞒与愚弄他的人,就已经心灰意冷地躲回了识海深处。

他躲在自己的识海里吸鼻子,想像力丰富地想了一通醒来之后的数种生活,想着想着便忍不住蜷成一团,把自己吓得抹眼睛。

他又累又害怕,心知外界是可怕红尘,越发想要昏睡不醒,也愈发想念养父和义兄起来。

但耳边总有人在叫他,又闹又烦,又黏又膈,顾小灯对人世与世人的信任值正处在最低点,任这陌生人怎么说好话,他都不敢相信,躲在识海里一个劲地面壁。

然而这陌生人越来越过分了,竟上手来搂搂抱抱,愈抱愈紧,还把苦兮兮的汤药递到他唇边来,顾小灯的意识对外界的感知越来越清晰,惧怕也随之上升。

迫不得已地被捏醒时,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兜

不住的眼泪开闸直淌,眼前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耳边有个野兽似的可怕喘息声和叮叮咚咚的水滴声,像是一头流涎的怪物。

他怕极了,一边试图挣扎一边呼救,长洛中人无一可信,呼救的便只是回不去的江湖,于是支离破碎地叫了又叫:“哥、哥,我要回家……我要当卖货郎,不当王府公子了……”

腰身上搭着的野兽爪子又用了些力,简直想捏爆他,顾小灯不知这是什么品种的,风中微烛似地哆嗦,那野兽忽然将他塞进怀里,混乱的喘息夹杂着不成调的胡言乱语:“那我当货物,你先卖了我吧。”

滚烫的水不停滴落到顾小灯的头上,直把他的长发浸湿。

顾小灯的眼睛无法遏制地流着眼泪,糊得他睁不开眼,额头又异常滚烫,热得他如陷沼泽。刚才意识在识海里还能飘飘摇摇,此刻意识回到沉重的身躯里,便是一根手指都抬不起,只能任由不知什么人的摆弄。

那人一直抱着他,虽然抱得紧紧却没有过分不适,盖因顾小灯高烧不退,只有这人是唯一的降温来源。起初顾小灯别无选择地贴着对方,只有哆嗦着的万丈惊恐,被抱了许久之后,他听到了耳边强忍着的哽咽,这才从惧怕变成疑惑。

那哽咽声持续了很久,好像从他做梦时一直持续到他睁眼,这悲恸怕是比灵堂前的孝子贤孙都持久和稳定,呜呜咽咽得让顾小灯情不自禁地怀疑起来:不会真有人死了吧?

耳边的哽咽声低沉微弱,续航颇长,声调颇稳,逐渐变成了催眠曲,顾小灯经不住,依偎着这不知名的大块冰块,愣是被催眠睡着了。

*

这一睡便是昏天黑地,顾小灯再醒来时,骨子里仍不减恐慌,眼睛先悄咪咪睁开一条缝,只见头顶竟是自己熟悉的学舍,脑子便激灵了些许。

他猛咽口水,两手抓抓身下的褥子,手感正确,这才转着眼珠子去看周遭。

真的在学舍。

他疑心自己是在做梦,瞪圆眼睛环视周遭,看起来一切如常。

暖炉里的炭烧得哔拨作响,小书桌上点着惯用的小香炉,案上的书籍纸笔摆放得整齐,正对的小窗严丝合缝地紧闭,堵住了外头深冬腊月的风雪——风雪不侵,年关在即。

顾小灯缓了半天,大口深呼吸,抓着床沿奋力起身,头重脚轻好不难受,只撑起了上半身,还笨手笨脚地压到自己的长发,扯得啊呀痛呼两声。

屋门登时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奉恩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你醒了吗?”

顾小灯结巴着大声回应:“我醒了!”

屋门吱呀一声,槛外的奉恩和奉欢走了进来,着装一如既往,神情分毫不变,他们得体又不失动容地朝他笑:“公子醒了就好,你昏睡二天了,身体可还有哪里不适?”

顾小灯怔怔地看着他们:“哪里都挺好的……在这儿就很好了。”

两人上前来照顾他,依旧默契十足,顾小灯刚醒来有些迟钝,尚未察觉他们身上遮掩的异样,只是风声鹤唳地压低

声音,问:“我这会怎么在顾家了呢?”()

顾小灯额头还烫着,烧得脸颊粉扑扑的,有些迷茫地歪着脑袋看他们,不太清楚地听他们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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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恩将冷敷的柔软巾子轻轻绑到他额头上:“四公子当夜恰好在白涌山,听到你出事,便去把你带回来了。”

奉欢则端着药碗来,眼角微红地不太敢看他:“公子不用怕,你不需要到二皇子那边去了,你只管安心地在家里休养,快快好起来,和大家一起过年才是。”

“哦……”顾小灯慢慢地皱了眉头,“是森卿啊……”

小窗外忽然传来声响,顾小灯草木皆兵,揪住被子往床里躲,大惊小怪地瞪着紧闭的小窗:“外面有人吗?”

奉恩和奉欢忙小声哄他:“没有,不用怕,应当是窗台上的积雪掉下来了,不然就是小配在屋外撒欢。”

顾小灯眼睛亮了一下,心里稍安:“一阵子没看到小配了,能把它牵进来吗?”

“公子你还有些虚弱,怕小配闹你,要不明天再同它玩?”

顾小灯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拍拍自己的脸,努力地摆出清醒的神情:“不虚不虚,我没事的。”

奉欢便说他去将小配训一训,让它待会不要过于生龙活虎,免得闹坏了他。

顾小灯抻着脖子翘首以盼,只是看着奉欢走出去的背影,莫名觉得有一点奇怪:“咦?”

奉恩忙问:“公子怎么了?”

“奉欢好像结实了点?”顾小灯有些迟疑地用小手指挠挠眉毛,“不那么瘦了的样子。”

“他……最近吃胖了。”

“看起来更像是骨架长开了啊。”顾小灯无意识地揪出了一根眉毛,滚圆的眼睛看向奉恩,清澈地对着他左看右看,看得奉恩垂眼低头去。

“啊。”

“怎、怎么了么?”

“好像没有了。”顾小灯凑近去看奉恩,指尖比划着,说话不太有条理,“风情,你们这儿的风情没有了。”

奉恩身体一晃,恍然不知如何言说。

他想起和奉欢一起初见顾小灯的场景,顾小灯那时也是歪着脑袋认真地瞅他们,半晌后摸着脑袋问他们,可曾是待过秦楼勾栏。

他们少时以安氏罪人之身被罚没进官窑,浸润在里面长大,身上或许就浸透了顾小灯口中的“风情”,这种气质直到顾小灯坠水前都在,直到在这之后的七年里才逐渐消散。

奉恩和奉欢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气质的变化,只是顺其自然地随波逐流过红尘,想来总有当局者迷,就有旁观者清。

“挺好的。”顾小灯脸烧得有些难受,眯缝着眼睛缩回床里咕哝,“真不错,虽然我们只是一阵子不见,但感觉你们都过得很好。”

奉恩嘴唇微张,一时喉咙里像塞了核桃,哽得心头发慌。

不多时,狗叫声传来,顾小灯用手把自己的眼睛掰开一点,拍拍烫脸扒到床头去看,只见奉欢牵着套了止咬器的黑白色大狗进来,尾巴甩得像要

() 上天。

顾小灯懵了:“这哪里是小配?得是大配了!”

奉欢讪讪地硬着头皮解释:“小配吃得有点多……公子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没谁制得住它,它成天在学院里撒野,本就是正在长身体的时节,于是就长成这虎背熊腰的模样了。”

“是吗?干嘛给它套个面具似的东西?”

“怕它乱舔公子你。”

顾小灯手肘支在枕头上,伸出另一臂,小配小跑着上前来,湿润的狗鼻子隔着皮革质地的止咬器嗅顾小灯的手,吠叫声低沉,耳朵小扇子一样起起落落,套在止咬器和牵绳里重重地蹭顾小灯的手。

这时顾小灯感觉到有股莫名的注视,手背起了阵鸡皮疙瘩,正待抬头张望,那被偷看的感觉就消失了。

他这才低头去看小配。

这进阶的大配两只前爪在床前不住踏步,像是要把前爪搭上床沿舔舐顾小灯的模样,奉恩按住它脖颈,奉欢也如紧张地拽紧牵绳。

顾小灯伸手摸了它半晌的狗脑袋,才露出了一点笑意:“才一个多月不见吧,傻狗,真能长啊。”

小配大抵是似懂非懂地听明白了意思,兴奋中夹了委屈,原地转了一会,猛地仰起狗头拱顾小灯的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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