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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带雪煎茶,和冰酿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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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带雪煎茶,和冰酿酒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悠悠的苍天,这是什麽样的人?

这是出自《诗经》的简单问句,若是抽离出语境而言,并没有太过浓烈的情绪蕴含。

但放在这一条横幅的内容中,已经算是赤裸裸的辱骂了。

下令度田却法外开恩自己的产业,推行清户却徇私维护自己的亲戚,这是什麽人啊?

或者直白一点来说,这还是不是人啊。

还是刻意在皇帝经行之处拉横幅,跟指着鼻子辱骂有什麽区别?

这已经不是普通士人了!

根本不需要皇帝发话,龙船以略作修整为由,在计划之外的武清河西驿缓缓停靠。

六部堂官们高度重视,司礼监大太监做出重要指示,顺天巡抚胡执礼丶府尹王之垣深刻领悟事态的重要性,迅速开展工作,会同锦衣卫丶东厂,全力以赴在最快时间之内,将一干士人「请」了过来。

「四门会?」

驿站二楼的房间中,朱翊钧坐在铺了一层又一层绸缎毛皮的椅子上,有些惊讶地朝胡执礼追问道。

在皇帝召见之前,要先确认这些士人的危险性,扒光了搜身丶确定身份,以及简单的盘问,都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六部堂官丶锦衣卫丶司礼监等人不管有没有兴趣,此刻都凑在楼下的驿站大堂会审。

只有顺天巡抚,先上楼来做一个简单的汇报。

房间里的内臣与中书舍人眼观鼻鼻观心,站在皇帝身旁的徐阶,听到胡执礼的这个词,不由惊讶地挑了挑眉毛。

面对皇帝的追问,胡执礼侧对房门,恭谨站在八仙方桌对面,弯腰回话:「陛下,是一名唤作梁汝元的在逃戍通缉犯所创办的结社。

「今日散播妖言的七名士人,皆是四门会的从属。」

「只可惜,并未抓到梁汝元其人。」

对于发生在境内的麻烦事,胡执礼没有进退失据,而是保持着冷静尽力善后。

胡巡抚是进士出身,地方基层起步,在四川保宁府任推官时,便有「发奸摘伏,势法严明」的名声。

此后在中枢丶地方堪磨了数十年,虽然名望不广,但质量极好,尤其在四川丶河西一带,几与海瑞齐名一一如今中枢几度大浪淘沙,越来越多这般人物出头。

朱翊钧听了胡执礼这话,只觉得意料之中,通缉犯创办的结社,那确实不是一般的士人了。

不过梁汝元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朱翊钧回忆了片刻却没想起来,便开口道:「胡卿具体说说。」

胡执礼上楼之前便打好了腹稿,

此时皇帝问及,他毫不拖泥带水,张口就来:「陛下,梁汝元其人乃是江西永丰县大户出身,考取了举人功名,后来入了歧途,弃了科举,沉迷邪说淫道。」

「嘉靖三十年前后,其人在宗族内创办聚合堂,收缴丁粮丶代完租税,嘉靖三十八年时,率族人抗税,杀伤官吏吴善五等六条性命,被判了绞刑。

「之后胡宗宪去文江西巡抚衙门求情,江西巡抚何迁便私下将其免了绞刑,

改戍贵州,但即便如此,梁汝元贵州也未戍,半路就跑了。」

话说一半,胡执礼顿了顿,给皇帝记忆和反应的时间。

朱翊钧闻言,也不由心中感慨。

地方大族的强势,当真是体现在方方面面。

胡执礼口中的抗税,在大明朝很常见,毕竟苛捐杂税这麽多,真要守法交税,那日子也别过了。

正因如此,梁汝元作为地方大族与官府有冲突也很常见,这种冲突可以是温和的谈判,也可以是激烈的拼杀。

同样地,这事的结果也很常见,或者说很典型。

地方大族重拳出击,一般的县衙府衙很多时候只能闷声吃亏。

就像梁汝元,其人杀了六名官吏后,不但改绞刑为流放,甚至还不用服实刑。

如此,那些死者的同僚会怎麽想,以及下次收税时遇到大族抗税会怎麽做?

那就见仁见智了。

朱翊钧一时都分不清谁是弱势群体了。

趁着这个空档,皇帝身后的徐阶突然开口插话:「陛下,这事臣听闻过一二,所谓抗税,乃是梁汝元侵欺皇木银两。」

朱翊钧回过头看了徐阶一眼。

皇木,指的是为皇帝采办的木材,在《金瓶梅》里,西门庆就查出了官员侵吞皇木。

采办皇木的这笔钱是从地方的税收上抵扣的一一在外衙门差官采办各样材蜡丶并皇木等项,俱于原处领有银两,扣抵赋役。

按理来说,是不应当向百姓再度收税的。

那麽梁汝元抗税的缘由就值得商榨了。

显然是地方官府在额外摊派皇木税,才引发了梁汝元所属的大族对抗官府。

大明朝的律令很刻板,尤其体现在法条上,极其完备。

既然非法收税,又怎麽能说得上是抗税呢?

大明朝的律令很灵活,尤其体现在自由裁量上。

官府有错在先,举人奋起反抗,冲突之下不慎杀了人而已,又哪里有罪呢?

不仅无罪,还得称一声儒侠!

所以,徐阶说这话,是单纯地在补充前因后果,还是在替梁汝元开罪呢?

朱翊钧心中怀疑,却并没有挑破,只是示意胡执礼继续说。

胡执礼略有些不满地警了徐阶一眼。

而后他才收回目光继续说道:「其人逃了戍边之刑后,便化名何心隐潜入了京城,随后创办了四门会馆,以四门会为名,纠集结社散播邪说淫道———」

话说到一半。

只见皇帝皇帝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了一声。

「哦!何心隐!」朱翊钧打断了胡执礼,转头看着徐阶,笑道,「难怪徐少师『听闻过一二』。」

说梁汝元他还不太清楚,一说何心隐这个名字,他立刻便对上号了。

敢情是化名。

如果是何心隐的话,那也怪不得胡执礼张口闭口就是邪说了,其人的理念,

还真是当得起这个称呼。

何心隐主张君臣丶父子丶夫妇丶兄弟,这些纲常,都不能体现出人的「至善」,只有「朋友」可以。

父子丶君臣,都没有能跳出一般狭小的樊篱,只有朋友之交,才是后天而至先天之交,可谓交之尽也,也就是社会关系的极致体现,是人实现自我意识超脱的根本。

既然朋友这麽重要,那要怎麽亲亲朋友,也就是怎麽实践呢?

那就是破除一般的身家,建立一种超乎身家之上的朋友关系,理念相同的人应当凑到共同志向之下交友,他称之为「会」

不同的理念,可以聚集不同的「会」,以「会」来治理天下。

天下士农工商之家,都以藏于会,而士农工商,乃至皇帝,都只是「会」中不同的身份职业而已,不分高低一一当然,也不是所有身份都能被囊括其中,就像勋贵,何心隐便认为勋贵们四体不勤丶五谷不分,既无才也缺德,算不得职业,只是寄生虫而已,什麽会都没资格加入其中。

这种学说评价为离经叛道,都算轻拿轻放。

对已经初显把皇帝拉下马的苗头,官府但凡有恭顺之心,都会自觉将其缉拿。

但是嘛。

这种儒侠在招揽到一定的势力后,社会关系想简单都简单不起来,就像大侠邵义丶方与时暗中是高拱的爪牙一样,何心隐聚集势力后,同样有人拉拢。

何心隐门人的吕光,是徐阶的入幕之宾。

何心隐的招揽的门客方士蓝道行,是扳倒严嵩的导火索一一蓝道行给世宗皇帝翻译的仙语,乃曰「嵩奸而阶忠」,世人都说是徐阶指使。

这般不清不楚,衙门自然忌惮,于是便对何心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皇帝对天下事也不可能事无巨细都知道。

而当年有嫌疑为其撑伞徐阶,恐怕就不是听闻过一二这麽简单了。

面对皇帝的冷笑,徐阶眼皮一跳。

皇帝先前分明还一副毫无了解的模样,他也就按照多年以来的习惯,趁机润物细无声了一句。

谁知道,皇帝竟然转眼就换上了眼下这副一清二楚的神情。

徐阶连忙出言撇清:「陛下,臣只是当初在内阁辅政时听闻过其人,如今已经十馀年不曾听闻了。」

顺口点一句因果,尚且不算犯忌讳,要是非得梗着脖子帮忙说话,那就太不上道了。

朱翊钧闻言,不置可否。

他转过头看向胡执礼:「那此人又为何领着会员来辱骂朕?」

在舆论场上,往往越强大的人越弱势,越弱小的人越强势。

御史谭耀只能暗中谤讥于市朝,才能引起部分人的共鸣;而这些在野的士子可以面刺皇帝,士林天然就会升起认同之心;要是换老百姓来骂,天下舆论大多会直接偏向后者。

所以,不同人的辱骂,处置起来也要有不同的方式方法。

胡执礼恭谨下拜告罪一声,而后才回道:「陛下,据几名案犯供述———

他顿了顿,迟疑道:「皆是自称见得皇庄不法丶外戚骄纵,所以一时义愤,

才做下这等事。」

这当然是有所美化,总不能把骂皇帝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

朱翊钧闻言撇了撇嘴:「当真?」

单纯愤青倒还好,挨骂他还是愿意忍一忍的,毕竟虽然眼界不到,好歹立场没问题。

但看这架势,可不像是一时义愤的青年士子。

只说这精准堵在必经之路上,就不像纯粹的头脑发热。

毕竟,皇帝的行踪,可不是什麽随时公之于众的路边消息。

胡执礼神情犹豫,欲言又止。

朱翊钧见状,摆了摆手:「走罢,朕下去亲自问问。」

说罢,缓缓站起身来,朝房间外走去。

众人连忙跟上,紧随其后。

一楼驿站大堂内。

原本的驿卒被驱赶到了别处,取而代之的是披甲带刃的锦衣卫丶东厂太监守在各个要处。

大堂的桌椅被尽数腾开。

一众绯袍大员虎视耽,面色不善。

汪宗伊与王锡爵将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挡在了身后,当仁不让出面问话。

刑部侍郎许国亲自记录案卷,国子监祭酒出身的礼部侍郎何洛文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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